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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尊的小石头

郑小花785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简介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上天界的第一武神——太明将军,有一天去下界白云山看那一片心爱的虞美人时捡到了一颗合眼缘的小石头,他一时兴起把这颗小石头带回了太明山。谁知睡了一觉,这颗小石头竟然在他怀里化成了一位容颜倾世的美人……并且还没穿衣服?!更让他意外的是,小石头幻化成人的模样竟然跟他心底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上天界的神仙都知道,妖灵就是开了神智的精怪,有缘与神明结缘而化。它的性别和长相可依照神明心中的意愿而成。可以为仆从,为弟子,还可为那些神明的——爱侣。太明凌乱了!太明前世是大昱朝年轻的骠骑将军,因十五岁制伏碧潭中作恶的金蛟而声名鹊起,十六岁入军,短短几年就成了大昱强将。在护国战争中他和数十万的将士一起守护大昱国土和百姓,最后力竭而亡。...

主角:太明,云拾儿   更新:2023-03-28 07: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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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太明,云拾儿的其他类型小说《上尊的小石头》,由网络作家“郑小花785”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简介一个前世今生的故事。上天界的第一武神——太明将军,有一天去下界白云山看那一片心爱的虞美人时捡到了一颗合眼缘的小石头,他一时兴起把这颗小石头带回了太明山。谁知睡了一觉,这颗小石头竟然在他怀里化成了一位容颜倾世的美人……并且还没穿衣服?!更让他意外的是,小石头幻化成人的模样竟然跟他心底的那个人一模一样。上天界的神仙都知道,妖灵就是开了神智的精怪,有缘与神明结缘而化。它的性别和长相可依照神明心中的意愿而成。可以为仆从,为弟子,还可为那些神明的——爱侣。太明凌乱了!太明前世是大昱朝年轻的骠骑将军,因十五岁制伏碧潭中作恶的金蛟而声名鹊起,十六岁入军,短短几年就成了大昱强将。在护国战争中他和数十万的将士一起守护大昱国土和百姓,最后力竭而亡。...

《上尊的小石头》精彩片段

中原腹地,洛水河畔,有一处圆鼓鼓的山包,不高,但却绵延数里景色秀美。

此时一个身影正信步于山林之间,他身姿如松,身材高大挺拔,一头墨黑长发被玉冠高高竖起,与他身上的一袭白衣相互映衬,单单背影就煞是好看。

他背后还负着一柄银色长剑,长剑剑身有金光隐隐闪烁,远看像是金色浮雕,靠近才发现其实是一条金蛟缩小了身子盘在长剑之上。

金蛟身子缠着剑身头颅却搁到了白色身影宽阔的肩膀上。

“今儿这天有点晒啊,晒得我口干舌燥的。”这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正出自这条金蛟。

白色身影侧过脸,他鼻梁高挺,泛着玉色的光泽,紧抿的嘴唇看起来有些薄,剑眉斜飞入鬓,两眉中间有一个淡淡的蛟形金色印记,正是他与背后这条金蛟几百年前结缔契约时留下的。

与金蛟不同,他的声音清朗如玉:“是,日头再这样晒下去百姓就该求雨了。”

他也觉得日头晒,但却与金蛟的关注点完全不同。

“太明将军是战神,这你可帮不了他们。”

“那你多修炼修炼,你若能再进阶一步就可以行云布雨了。”

金蛟打了个哈欠:“算了吧,我就当个太明将军的坐骑神兽挺好的!这种事还是去找那个雷神子霄吧。”

金蛟跟了太明几百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雄心壮志,化龙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太明好笑地摇了摇头:“愈发懒散了。”

金蛟没理会他的话,抬起头颅看了看:“目的地到了。”

太明也转回了视线,现在正是人间五月天,前面一处石壁旁已经开满了虞美人,看到这些花他的眼神瞬间温柔了许多。

“今年开得更好了……”

金蛟也看了看:“确实比往年灿烂了许多!”

太明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好像透过花朵看到了什么人。

他的脚步比刚刚快了一点,没一会就走到了石壁处,花香暗涌,他转回身面向石壁。

几百年前这个石壁被称作栖霞壁,上面有很多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文章,如今几百年过去了很多字迹已经慢慢变淡,但是有两个人的字依旧清晰。

一个写了‘江阔惟回首,天高但抚膺。去年相送地,春雪满黄陵’这四句话,落款是一个遥字。

这个笔迹苍劲有力,一看就是男人所作,在它的旁边挨着一行娟秀的字迹‘我寄期盼与明月,随君直到川江边’落款是一个宓字。

太明轻轻触碰着那个娟秀的宓字,在心底默默地说了一句:“我已得胜归来。”

当年他战死在川江边,神思不知飞到了何处,等他醒来已经变成了武神太明,这句话他晚说了五十年。

等这句话的人早已消失在时间的长河里,她听不见了,但是他此后每年都会来这里说一遍。

心里默念完太明收回了手指,转身向着旁边的树林走去。

“好了?”金蛟问了一句,他不理解太明每年都看石壁的举动,但是默默陪伴了几百年也习惯了。

“好了。”

太明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视线突然开阔处有两座坟墓。

这里葬着的是他的母亲和妹妹,几百年前他亲手葬在这里的。

他站在坟墓前静默了一会,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谁知刚转过身一颗小小的石头就从母亲的坟墓上滚了下来,滚到了他脚边。

太明弯腰把小石头捡了起来,放回了原处。

他再次转过身,小石头又滚了下来,还是落在了他脚边。

金蛟从他背后探出脑袋看了看:“太明,你被一颗石头黏上了。”

太明再一次弯腰捡起了小石头,摊开手掌把它放在了掌心。

小石头圆润非常,纯白透亮,只在一侧长了几块非常小的血色红点。

太明轻笑了一声:“也是个顽皮的,长得还不错,既然不想留在这里就跟我走吧。”说完他握紧掌心把小石头收到了衣袖里。

今日事已全了,他跟身后的金蛟说道:“回吧。”

“好嘞!”

金蛟话落就消失在了银色长剑上,不多时一声长鸣直冲天际,金色身影腾飞而起,直上云霄。

云层后隐隐约约的金色身影头顶之处,有一个盘腿而坐的白色身影,一起消失在了天边。

太明长年居住的地方是天际最东边的一处山脉,此山脉有大大小小数百座山头绵延百里,最中间的主峰被群山怀抱高耸入云,完全看不见山顶,仿若与天连接,非人力可以接近和攀登。

这座绵延山脉因主峰得名,被世人称作擎天之柱。几百年前人间开始流传神武上尊——武神太明将军居住于此,这座山又被改为了太明山,这个名字一直延续至今。

金蛟在主峰峰顶降落,又幻化成了可以盘在剑上的大小,一溜烟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这座主峰因高度太高以前长年覆盖在冰雪之下,太明来了后这里受他神力笼罩四季如春,鸟语花香,还生活着很多小动物,金蛟最喜欢在这里四处玩耍。

太明起步向着前面一处白墙竹顶的二进院子走去。

这座院子里也栽种了满院的虞美人,常年盛放,但总觉得没有栖霞壁的花开得热烈。

太明驻足了片刻,之后走到檐下对花而坐,盘腿入定。

被放在他袖间的小石头随着他的动作翻滚了一圈,仿若一只贪睡的小猫咪,翻了个身寻了舒适的姿势又睡去了。

过了一会金蛟从花丛里钻了出来,来到太明身边盘着身体,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他膝头打了个哈欠也睡着了。

这数百年间除了去下界处理人间事宜,其他的时间他们都是这样度过的。

这山间不知岁月,太明入定期间听见了信众在他庙宇中的祈愿,他们又下了两趟下界。

再次回来后太明突然觉得有些疲惫,他没多想回到卧室之中躺在榻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金蛟见他睡着就趴在了旁边矮几上,也跟着有些犯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金蛟只觉得旁边一直有光源不停地一明一暗,扰它清梦。

金蛟有些烦躁地睁开眼睛,发现光源来自太明身边,准确地说是来自从太明袖间滚出的那颗小石头。

小石头的明暗越来越急促,眼见着有逐渐崩溃的趋势。

“太明,太明!”金蛟喊了两声,但太明兀自睡得熟,丝毫没有反应。

小石头的明暗仍在持续加快,快到闪的金蛟的蛟目都有些酸涩。

金蛟闭上眼睛转了转眼珠,再次睁开时,他吓得眼珠都快掉到地上了:“啊……!!为什么有个女人!!”

只见太明身边突然凭空多出了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乌发盖住了大片白皙滑腻的背影,整个人白的发光。

金蛟惊吓过度,下巴都落到矮几上,他喃喃自语:“我这是……在做梦吧?!”

它不信邪再次闭上眼睛,还忍不住想伸手揉一揉自己的蛟目,努力许久,奈何蛟爪实在是太短,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金蛟再次睁开眼,榻上还是只有太明和一颗小石头。

“原来真的是做梦……”

金蛟随放下心来,放松地眨了下眼。

“哎呀,我去,不是做梦!”

谁知只眨眼间,这女子就又出现了,侧着身子面对着太明,体型仿若太明山的山峦般高低起伏,凹凸有致。

莹莹身姿,在日光之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连金蛟这个动物打头的都觉得这侧躺的背影实在是优美非常。

“太明!太明!你再不醒,便宜就让人占光啦!”

金蛟声音越喊越大,但是太明依然无动于衷。

“太……”

这次只喊了一个字金蛟突然停了下来,太明是上天界武神之首,天界众神包括神君在内几乎无人能出其左右,这一般还真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得了他。

再说他因拯救苍生的功德而身死之后飞升,不属于清修之辈,也不用守清修戒律。

所以综上所述,跟一个赤裸的女人睡在一起,对他其实并无什么影响。

再加上……太明在人间时忙于战事,还一直是个雏呢。

连它都跟母蛟交配过呢,这样一想太明也确实有些可怜。

“算了……别说兄弟没有为你着想。”

于是金蛟滑下矮几,抛下太明,慢悠悠的——就出门了。

榻上两人还在熟睡,这浑身赤裸的女子似乎特别喜欢太明身上的气息,嘴角带着一抹满足的笑,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此时苍天之上的天宫深处,有一处神殿轻轻地动了一下,两个看管的小仙童进去看了看。

这殿中有一个硕大无比的棋盘一样的东西,上面有着数不清的光点,显示的是这天上地下所有成了精的妖灵精怪。

这些妖灵精怪并没有人间传说中的那么放荡和自由,它们自修炼成精的那一刻开始就会显示在这棋盘之上,以便于天界管理。

“哎呀,看这个方位竟然是太明将军的太明山。”其中一个小童讶异开口。

另一个小童也瞪大了眼睛:“看这光点的颜色有些奇怪啊。”与其他的光点全都不同,这颜色介于妖灵和精怪之间。

“像是精怪又像是妖灵。”小童沉思了一会,“……还是偏向妖灵多一些吧。”

两人互看了一眼。

所谓的妖灵就是开了神智的精怪,有缘与神明结缘而化。

它的性别和长相可依照神明心中的意愿而成。

可以为仆从,为弟子,还可为那些神明的——爱侣。


太明一直睡得很沉,模模糊糊又开始做梦,梦里他还是那个大昱国年轻的骠骑将军,在溧阳城外暴雨中的客栈,那人戴着面纱,轻声跟他说:“预祝将军此战得胜,平安归来!”

睡梦中的太明眉间瞬间舒展,头也向一旁轻侧,似乎是想看清楚梦里的那道身影。

那赤裸的女子向太明怀里钻的更深,太明感觉到自己耳边有一股温软的气息萦绕不散。

他挣扎着离开梦境,抬起眼皮看了看自己怀里。

梦里的那人没戴面纱,微微撅着红唇,卧在他怀中睡得正香——还没穿衣服。

太明瞬间闭上眼睛,他以为自己还没醒,他……他竟然会做如此的孟浪的梦,他怎么能这样想那人。

怀里人似乎感觉到了身旁的震动,她抬起一只光裸的玉臂压到了太明腰间。

太明感受到了腰间的重量,自己——不是在做梦。

他猛然睁开双眼,瞬间惊起,快速离开了这副身躯。

他的动作太大,一直睡得很沉的女子终于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里满是纯真之态,不解地看着太明。

太明猛然起身,抬起长腿跨下床榻,随着他的动作床尾那条一直似是装饰的锦被突然飞起,严严实实地裹住女子的身体。

太明双眉紧皱,抿着唇,脸色紧绷又难看:“你是谁?!”

竟敢用着那人的脸,以这种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面对他的怒意,床上的女子拢着被子一脸无措地坐起身,她好似不太会说话,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才发出声音:“我……我,是,小……石头。”

太明的眉皱得更紧:“什么小石头?”

“就是,就是你捡到,的,小石头。”女子这次开口比刚刚好了很多。

此时正在院里戏蝶玩耍的金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赶紧迈着自己短短的蛟爪跑了进来。

进来后它看清了这赤裸女子的脸也是非常震惊。

这女子杏眼桃腮,琼鼻微翘,唇不点而朱,冰肌玉骨美色天成,是个实打实的惊天美色。

当年身在碧潭之中修炼的金蛟祸害四方,十五岁的太明途经碧潭将它收服,从那时起它就一直跟在太明的身边。

在太明短暂的为人生涯中,他身边只靠近过一个女子,就是栖霞壁那幅娟秀字迹的主人。

这赤裸的女子正长着那人的脸,简直一模一样,只除了这女子左侧脸颊多了三朵血红色花瓣形状的印记。

金蛟惊讶地开口:“这这这,她,她怎么,怎么长这样?!”

太明没有理它,他抬起手掌轻轻一挥,一缕金色光束宛若游龙靠近了这女子。

瞬息之间太明就探到了这女子的气息,他的脸色比刚刚更难看了,这气息虽然有些不同,但大概率……

“啊……!”这时金蛟突然发出了一声一波三折的惊叹,“这怕不是妖灵吧?”

金蛟刚刚出屋时太激动了,没有察觉,这会它嗅出了这女子的气息,有些熟悉,跟太明捡的那颗小石头很像。

听说妖灵的性别和长相是根据与它结缘神明的心意而成的。

太明倏然转过身手指微动,床榻上瞬间多出了一套衣裙,他沉声说道:“穿好出来。”

话落太明抬脚起步,向外走去,他脚下带风人刚迈出去,房门就“啪”的一声关上了。

这颗小石头坐在床上看了看旁边的衣裙,推开被子开始穿衣。

太明站在院中,脸色深沉地看着眼前盛开的虞美人。

前世他与那人其实只有过几次很短暂地相处,但是她落在了他心间,几百年间从未散去。

他知道妖灵的存在,但从没有感过兴趣,因为那人在他心里是不能这样玷污的。

金蛟也跟出了房门,它腾飞而起落于太明肩头,它不懂太明那些幽微心事,说道:“这里就咱们俩,有个妖灵挺好的,热闹!而且你这妖灵还是颗好看的小石头,比雷神子霄家那个小羊肉串子强多了。”

金蛟再次提起的这个雷神子霄是年少飞升,性子跳脱,非常崇拜太明,经常来太明山玩,算是太明和金蛟最熟悉的神僚。

他有一只小羊是他在人间之时的爱宠,他飞升后小羊慢慢修成妖灵,现在是他媳妇。

“我从未想过拥有一个妖灵。”太明先是沉默,之后才开口。

金蛟想了想问道:“那扔了她?”

扔了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妖灵的性别和相貌不由自己,但是心性和想法都是自己的。

也有不想跟神明绑到一起的妖灵,离了神明也可以继续修炼。

只不过这样的妖灵不多。

这时传来一声吱呀声,房门打开,小石头已经穿好衣裙,走了出来。

太明和金蛟停了口头的话,太明闭了闭眼,最后还是转过了身。

小石头有些局促地站在两人面前。

她不会盘发,前面的头发别在了双耳后,露出了完整的脸庞,太明不自觉地又愣了一下。

除了左侧脸颊的印记,真的一模一样。

小石头察觉出了眼前的人好像不是太喜欢自己,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吭声。

太明站在原处看着她忐忑的眼神看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这小石头会长这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根本不怨这颗小石头自己。

她是无辜的,自己什么有立场同她生气?

“你先留在这吧。”

太明自己思绪还有些混乱,他抛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金蛟滑下了他的肩头,留在了院中,太明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后,不知道去哪了。

小石头也不敢乱跑,坐下抱着双膝把下巴搁在了手臂上,看着眼前的虞美人。

她来的地方也有虞美人,她待在那个墓堆顶恰好能看到一点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跟旁边的石头不一样了,旁边的石头总是静悄悄的,但她有很多的想法。

她睡睡醒醒,不知岁月,只觉得那些虞美人开开落落了好多次。

那天她突然睡醒就看见眼前站了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她莫名地喜欢他身上的气息,一时好奇跟了上来。

可是……这人有点凶。

小石头把脸埋了起来:“早知道就不来了。”

金蛟来到她身边,好奇地看来看去,最后它问道:“小石头,那天你从太明母亲坟墓上滚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开了神智了?”

否则就算她挨着太明,吸了太明的灵气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化形。

想到这金蛟叹了口气:“太明刚刚睡得那么沉,也不知道你这小石头一下子吸了他多少灵气。”

小石头不知道什么是灵气,她只是觉得这个好看的人有些好闻,忍不住多闻了闻。

她将脸又埋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悄悄的产生了些心虚。

看着小石头不回答,金蛟喊道:“回答我啊,你那天为什么黏上了太明?”

“……因为,他好看。”这次小石头开了口。

金蛟愣了一下:“所以,你是看上我们太明的容颜了?”

小石头又把脸埋起来了。

“你这小石头,没想到竟然是个色的。”

小石头的耳朵悄悄红了。

小石头固执又安静,好看的人说让她留在这里,所以她就没敢动,一直坐在原地。

金蛟逗了会她觉得没意思,就离开了。

太阳西沉东升,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这主峰离天太近,感觉太阳都比别处的大,格外好看。

太明已经收拾好情绪,恢复了如常模样,刚走进院子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小石头,正抬着头呆呆地看着天。

太明走了几步靠近她,问道:“你怎么坐在这里?”

小石头抬起头,看着他:“你昨日说让我先留在这里的。”

太明愣了一下,觉得这小石头的理解能力——有点特别。

“……你起来吧,随我过来。”

太明带着她进了这二进院的主屋,他这里很少来人,主屋布置成了书房的模样。

太明在长案后盘腿坐好,他抬头说了声:“坐。”

他话落小石头才依言坐下。

刚刚睡醒的金蛟也跑了过来,盘着身子靠在太明膝头。

太明看着眼前的小石头:“你既已化形就不能再叫小石头了,我是从白云山拾的你,你又是颗小石头,就叫你云拾儿吧。”

小石头自己还没发表意见,金蛟就猛然抬起了头:“什么云拾儿,这么软绵绵的,我看叫小顽石就挺好!”

昨天它算是看出来了,这颗小石头是个顽固的。

金蛟喊完,这小石头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

太明无言,这两个都是不识货的。

他没理会两人,自顾自说道:“就这么定了,以后就叫你云拾儿,你暂且先留在这里,右侧有间屋子,你就住那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小石头默认了云拾儿的名字。

“你可以先去看看屋子,有什么缺的跟我说。”

小石头听话地点了点头就出去了。

她出去后金蛟上了桌:“太明,你既然留了她,打算把她当个啥?”

太明垂目:“我不需要仆从,更不需要伴侣。”

“那就只能当你弟子了。”

“先看看吧,毕竟还不知她心性如何。”

解决了这件事主峰顶又恢复了安静。

但此时天宫正殿却有些不安静了,两明武神虚弱的被仙兵抬了上来。

正殿主位坐着一名头戴金冠,身着浅金衣衫,面容俊秀的男子。

他虽面容俊秀但气势威严,看着这两名武将他站起身上前,沉声问道:“怎么回事?两位为何如此狼狈?”

“回神君,蒙多,靖和两位将军奉神君之命去处理人间怨气异常之事,没想到……碰见的竟然是上古凶兽。”

回话的是文神苍术,他和蒙多一文一武,旁佐神君处理天上地下事宜。

神君诧异地问道:“上古凶兽?”


这上古凶兽共有七只,可以说个顶个的实力强劲。

它们跟上天界最近的一次接触还是在一千多年前的神魔大战中,它们听命于堕魔,是那场激战中堕魔不可或缺的战力。

但是自从上届最强战神以己身为代价彻底打散堕魔后,上古凶兽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没出现过。

蒙多比靖和状态好一点点,还能勉强开口,他说道:“……我们碰见了两只,我和靖和还有座下仙属拼尽全力只暂且封印了其中一只,很多仙属还被打散了近百年修为。”

蒙多说完苍术就递上了一个金色封印袋,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停挣扎,不断发出凶狠非常的嘶吼声。

“另一只呢?”神君微皱着眉头问道。

“……跑了。”

苍术上前一步:“神君,当年神魔激战上天界很多神明就是因为这上古凶兽陨落的,但是它们也损失惨重,死了好几只。虽说不清楚剩下的都是哪些,但绝对是其中战力最强劲的。”

苍术是亲身经历过那场神魔大战的,他这是在向神君解释这些凶兽的战力。

其实神君是近几百年才飞升的,他原是人间的帝王,生于乱世,疆土分崩。

他勤政爱民任人唯贤,在位期间一统三国,结束了人间战火,因此死后飞升。

自上一届最强武神陨落后,众神就开始散乱在各个山头地界。神君上来后仿照人间朝堂制度重理仙册,各位神仙才开始各就其位,各司其职,天上地下开始了一片井然有序之色。

所以神魔大战神君了解的其实不多,上古凶兽他也没亲眼见过。

神君颔首,示意自己明白。

苍术接着说:“蒙多和靖和是七十二武神中的上武神,他们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其他人就更不是凶兽的对手了,”话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看了眼神君的神色继续说道,“……这情况怕是得找太明将军了。”

太明将军在上天界地位特别,他很少出现在天宫,平日只待在自己的太明山。

他尊号神武上尊,这上天界大大小小三百多位神明,上千上万个仙兵仙属,就只有他和神君尊号里有这个神字。

神君要找他说什么事都得客客气气的。

神君思索了片刻,说道:“我亲自给太明将军发信。”

很快一只黑翅蓝背的小雨燕就落在了太明山的主峰之上。

太明正坐于前院屋檐下入定,小雨燕刚刚降落他就睁开了眼。

他摊开手掌小雨燕跳到了他的掌心上,旁边懒洋洋的金蛟也睁了双目:“神君找你吗?”

上天界会用雨燕传讯息的只有一个人。

“对,好像碰到了棘手的事。”

太明收到讯息后雨燕跳上他的肩膀,叫了两声随着一阵风化成烟,之后就散了。

太明起身挥了下手,银色长剑又出现在他背后,金蛟跳下台阶恢复原形。

两人正打算同往常一样出发,但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

回过头看见那颗小石头双手把着门框正紧紧地盯着他们。

眼神非常不安。

金蛟迟疑了一下:“……太明,我突然想起了那只女蛟给我生下的蛟蛋,有些莫名的罪恶感。”

太明叹了口气,他招了招手,小石头嘴角微微勾起,快步跑过来,双手双脚并用爬到太明身边坐下。

金蛟仰天长啸一声,喊道:“坐好了!”然后身体腾飞而起,直冲云霄。

太明身边的小石头也跟着叫出了声,但却是惊恐的尖叫:“啊……!”

她的尖叫还没完,瞬间就变回了一颗小石头,幸亏太明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捞进掌心。

“你在干什么?”要不是自己手快这颗小石头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了。

小石头声音打着颤:“我我我,我害怕,快快快把我,收,收到到你袖子里!”

小石头上次迷迷糊糊地就跟着太明走了,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金色的蛟龙飞的这么高,这么快。

小石头此刻卧在太明的掌心中都在打颤,太明握起手掌又把她收回了袖间。

她会害怕也实属正常,金蛟腾飞速度非常之快,比大多数的神和仙御剑或者飞行的速度都快得多。

金蛟飞在云层之上很快就看见了天宫正门,它长鸣一声,携风而下。

太明白袍翻飞落地,金蛟动作矫捷很快就变回了小巧身躯,盘到银色长剑上,回到了自己的老地盘。

驻守的仙兵快步上前行礼:“上尊,神君在主殿中等您。”

太明颔首,抬步向主殿走去。

太明来的非常快,蒙多和靖和两位将军都还没下去他就已经到殿中了。

神君已经端坐回自己的位置,看见太明进来他踱下台阶。

苍术也迎了上来:“将军多日不见。”

“多日不见。”

太明掬手对神君行了一礼。

神君虚扶了一把:“将军客气了。”

“神君今日唤我来不知是何事?”

苍术上前一步,抬手给太明指了下方向。

太明转过头看见了蒙多和靖和两位武神,形状凄惨地躺在侧旁的地上:“两位……”

苍术没有回答,而是先问道:“不知将军是否知道近期人间怨气异常之事。”

太明思索片刻轻点了下头,这事他是知情的,但是因为上天界已经有人插手,所以他就没有再管。

“二十年前人间战乱之事还是将军下界平定的,将军也知当时死伤太多,人间怨气四起,上天界这些年一直倍加留意。”

二十年前地上大乱,仅中原之地就分散成了数十个小国家,到处都在打仗,死伤无数。

太明选了其中一个国家,化身为一名将军,扶持了一位性格敦厚的国主上位,平定四方收拢国土,这样才消了当时的乱世。

太明问道:“怎么这怨气跟当时有关?”

“最先起怨气的地方就是当时的主战场,神君派了蒙多和靖和两位将军下界查看,没想到……两位将军竟然碰见了两只上古凶兽。”

“上古凶兽?”

听见这个名字太明不再听苍术啰唆,他径直走到靖和身前蹲下身,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探到靖和眉心。

不多时靖和开始呻吟抽搐,无数黑色细烟开始向他眉心聚拢,很快就聚成了鸡蛋大小。

太明并拢的手指轻抬,聚拢的黑烟向上升起,从靖和的头顶脱离了他的身体。

黑烟在太明指尖稍稍停留,他感受了片刻,随后就打散了它们。

靖和重重咳了几声,脸色恢复了不少。

太明转身面对苍术和神君:“这凶兽恐怕不止两只,有一只虽然只在这两只身上沾染了一缕气息,但它才是最凶的。”

“还有一只?”听到还有一只苍术面色凝重。

神君也皱起了眉。

“两位将军碰到的那两只如何了?”

“蒙多和靖和拼尽全力才暂且封印了其中一只。”

太明颔首:“我明白了。”他已知晓此次叫他过来的目的。

太明两只手聚拢,谁都没有看清他手间的动作,只不多时就有无数金色铜钱大小的光点从他指间飞出,很快飘满了殿内。

他轻声说了句:“去吧。”

这飞了满殿的光点瞬间加速“咻”的一下飞出了殿外,很快便消失了。

“我这就下界去查探此事。只是这凶兽非同一般,如果它们是自己出来作乱的还好说,但如果是有人操控的,凶兽可不听凡常人的指挥……”

神君点头:“我明白将军意思,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上天界也会继续派人查探。”

太明颔首,转身就准备离开。

苍术上前追了一步:“如果将军遇到了凶兽,最好留它们一口气,带回上天界更便于咱们探查。”

太明脚下停了一下,但没有回答,很快就消失在了殿中。

神君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回神,跟殿中仙兵说道:“带蒙多和靖和两位将军下去调息休养。”

“是。”

蒙多和靖和下去后神君对着苍术继续交代道:“太明将军从不收弟子和仙属,我怕他人手不够,你再寻些人下去。”

“是。”

正殿之中所有事情都处理完后神君离开了正殿,回到了自己的神君殿。

他殿中有一名身着粉衣,头戴白色帷帽的身影一直等在门口。

看见神君回来很快迎了上来,两人一同走近神君殿,之后神君掀起了女子帷帽的一角。

女子薄纱下的菱唇嫣红,神君看了片刻便低下了头,女子看到他的动作温顺的踮起脚尖,仰起了脸颊。

太明下界选了离主战场最近的一座太明庙暂时停了下来,

他派出的金色光点已经有开始返程的了。

他站在庙宇殿中摊开右手掌心一一接收回来的光点。

小石头早就被他放了出来,在庙里中来回逛了两圈。

太明将军的香火非常旺,大大小小的庙宇有成千座,并且修缮得都非常气派。

小石头仰起头看了看殿中供奉的神像,脸一看就是太明的,但是装束却相差很大。

神像穿着的是一身玄色衣衫,额间还绑着同色的抹额,与现在一身白衣的太明将军大相径庭。

小石头觉得这神像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低下头寻了寻,然后跑到了金蛟身边。

金蛟撩起眼皮看了看她:“干嘛,小顽石?”

小石头想了想,按照自己听到的叫法问道:“将军,为什么跟神像上不一样?”

金蛟看了眼神像:“穿神像上那样太容易被认出来了。”

所以太明干脆就穿了个相反的颜色,这么多年过去也就习惯白色了。

“那抹额呢?”小石头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太明十几岁就与我结缔契约了,契约会在额头上留下一个金色印记,就是现在脑门上的那个,他当人的时候为了遮挡就带了抹额。”

“哦……”这样啊。

此时太明好似已经收到了消息,回身看着二人说道:“走吧。”


金蛟听了他的话一跃而起,又回到了银色长剑上。

小石头看着太明额间的金色蛟形印记怔怔出神,刚刚那种模糊的熟悉感好像又没有了。

金蛟把脑袋又搁到了太明的肩膀上,问道:“找到了?”

“嗯。”太明点头。

“离的远不远?”

“几百里之外,中间要经过一座城池,你就不用恢复原形了,趴在我肩上就行。”

“哈哈,这感情好!”

那颗小石头还蹲在原地没动作,太明看了她一眼,说道:“过来。”

“哦。”

小石头起身跑到了他身边。

小石头身材娇小玲珑,跟太明身高错了很多,离得近了她得仰起头才能来见他的脸。

小石头不知太明叫她过来有什么吩咐,兀自看的认真。

太明转过脸闭了闭眼,把这颗小石头和心里的那个人区分的干干净净。

“变回原型吧。”

“为什么?”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要突然变回原形。

“现在要去的地方离此处有几百里,你变回原形回我袖间更好移动。”

“哦,好的。”

小石头站着不动,闭上眼抿紧唇,狠狠地使了把劲,太明感觉她脸都憋红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安静。

片刻后小石头尴尬地睁开了眼,有些窘迫地说道:“变不回去……”

金蛟讶异地说道:“在我背上的时候你不是变回去了吗?”

“……那时候太害怕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变的。”

“哈哈哈……”金蛟大笑起来,“你这颗小顽石也太笨了!”

小石头的脸……更红了。

太明没说什么,伸出手指对着她的额头隔空轻点了一下。

小石头还有点疑惑他在干什么,然后就突然传过来了一股强烈的失重感。

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太明的手紧接着一挥就把她握进了掌心,收进了袖子。

太明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竖在唇边,嘴唇微动,他脚下随之起了一股风,衣角翻飞,不多时他已立于云端之上。

此时太阳西沉天色已经渐暗,太明的飞行速度不慢,衣袖被风吹的不断鼓动,小石头被迫在他袖间不停翻滚,都快吐了。

她心里默默地想着,还不如乘那头金蛟呢。

他们飞至一处山坳的正上方时一个金色光点迅速从漆黑一片的林中窜出来,极速向上,到达太明身边时突然戛然而止。

太明抬手让它落在了掌心。

金蛟探着脑袋向下看了看:“就是这里了?”

“是。”

这山坳淹没在一层薄雾里,金蛟看了片刻说道:“气息确实不对。”

太明颔首:“有人的怨气,而且非常激烈。”

二十年前中原之地混战,人命如草芥,普通的百姓,打仗的将士,死伤不计其数。

这样的乱世人们死得太不甘了,人间一时怨气四起。

而现在太明感觉到的这股怨气比那时的还要强烈数十甚至数百倍。

这股怨气虽然微弱,但激荡不休,仿若怒吼奔腾的片刻都安静不下来的江面。

太明收紧掌心开始下落。

这山坳处于两处高山之间,鲜少有人能踏足,从空中看枝叶繁茂遮挡得严严实实,不见土地。

落地后才发现只是这里的树木太过高大茂盛,下面的空间其实没那么拥挤。

脚下的土地并不平整,有一些高低起伏,还铺着一层厚厚的,没有腐化的树叶。

这里一片静悄悄,太明驻足不动,闭上眼,感受着周围的空气,不放过任何细小的波动。

他肩头的金蛟也收起了顽皮之态,蛟目中透着严肃,它耸了耸鼻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西侧传了过来。

“太明。”

“嗯。”太明应了一声,声音非常轻。

只顷刻之间,血腥味突然变浓,浓稠的一呼吸仿佛鼻腔里都是鲜血。

太明抬起右手,瞬间抽出身后长剑,一道黑影从西侧极速闪来。

伴随着一声极其诡异的婴儿啼哭之声,黑影瞬间奔至太明身边,太明长剑一挥,一阵金属碰撞之声响彻山坳。

一只布满青鳞类似龙爪的长爪紧紧擒住了太明的长剑。

太明眼神一沉,握住长剑的手力气瞬间暴涨,他长臂扬起,挥动间又是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之声。

这黑影一瞬之间被甩出,伴随着一声非常沉重的闷响落地,随即几声吱吱呀呀的树木断裂之声传来。

两颗得三个成年人才能环抱的粗壮树木应声断裂,激荡起几人高的尘土。

黑影翻身而起,仰天长啸,那诡异的婴儿啼哭之声更加刺耳,这声音竟然是这东西的叫声。

“太明,是狍虓!”

许多人只在书上见过这个畜牲,但金蛟还没开始修炼,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见过它。

狍虓属火,龙爪虎身麒麟背,虎头上长了一排眼睛,铜皮铁骨,速度极快,喜食人和精怪,是人和精怪天生的克星,凶猛异常。

虽然刚刚的接触很短,但是太明还是闻到了一股极重的腥气,是人的味道。

太明脸色下沉:“它吃人了。”

金蛟仰头闻了闻:“狍虓本来就喜食人和精怪,味道这么浓郁应该吃了不少。”

这狍虓被摔了这一下恼羞成怒,喷气刨爪长啸不断,似乎下一刻就打算冲过来咬掉太明的脑袋。

太明沉声叫道:“金蛟!”

“好嘞!”

金蛟知太明怒气已起,它大应一声,身体瞬间变成一道金色光束,光束极快闪动落至太明手中的长剑之上。

光束盘旋满剑身,金光乍起,长剑剑身瞬间布满金色蛟鳞浮雕,在暗夜中泛起寒光。

太明左手一甩,一颗金色光点和一颗透白小石头瞬间被甩出,还在半空中小石头就迅速变回人形。

金色光点忽然变大变薄,一下兜住了即将落地的小石头。

“找个土包躲好,不要出来。”太明头也不回地吩咐到。

小石头手脚并用快速爬起身,视线搜寻到远处的一处土包提起衣裙慌忙向着土包跑去。

她什么都不会,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这个无用之人躲得远远的不当累赘就是最大的帮忙。

小石头闪身躲进土包,金色光点追在她身后见她躲好后张得比刚刚还大,把土包严严实实地挡了起来。

狍虓叫声不止,龙形长爪猛然蹬地,飞身极速向着太明而来。

太明丝毫没退,直面迎上,长剑一挥一道风撕裂空气而出,直冲着狍虓面门而去。

狍虓铜皮铁骨一般兵器伤不了它,刚刚又直接擒住了太明的长剑,现在碰见剑风也并未放在心上,它还是猛冲,剑风从它面门扫过,突然它惨叫一声,直接被剑风掀翻。

太明飞身上前,踏步跃起,双手握紧长剑从狍虓脖颈处一剑刺下。

长剑剑身金色浮雕闪动,剑身瞬间下沉,号称铜皮铁骨的身体被破出了一条缝隙。

太明感觉到后双手力气加大,长剑垂直向下,一剑穿透了狍虓。

狍虓瞬间被太明的长剑钉在地上,四爪不停挣扎,发出痛苦的惨叫。

太明扭转剑身,一阵血肉搅动之声传出,狍虓背上鬓毛全部竖起,挣扎更加强烈,它四爪乱抓乱刨,周遭很快尘土飞扬。

太明顾不得视线受阻,又换单手握剑,反手用力扬起剑身。

“哇啊……”狍虓的惨叫声震动山坳。

林中银光一闪,太明的长剑破肉而出,一股鲜血喷涌,狍虓的脑袋失去平衡向一侧歪去,瞬间就只剩一半还连着脖子。

狍虓长年食人食精怪,它的血腥臭无比,太明闪身退后一步,以防被血溅到。

狍虓脑袋垂在一侧疼得不停嘶吼,它趁着太明后退的这一步极速闪到一丈开外。

这短短几瞬的接触狍虓脑袋上失了一半眼睛,头掉了半个,伤口大敞着,血如水流般不停往下掉。

太明手里握着的长剑剑身不停地抖动,他以为金蛟受伤了,低下头问道:“伤着了?”

“没有,它这血的味也……”金蛟找不到词形容,最后只能说,“恶心着我了。”

太明甩了下剑身:“离开这里带你去下馆子。”

剑身又是一抖:“那快快快!速战速决,我想吃鸡,吃小羊肉串子!”

太明轻笑了一声,提剑又向着狍虓冲去。

狍虓刚刚挣扎起身,眼见着人又直冲冲对着它而来,它甩着要掉不掉的脑袋,歪着身子突然张口,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它口中喷出。

小石头虽然一直躲在土包后头,但不停地探着脑袋注意着前方的战况。

看见火球她惊叫出声:“啊……,你,你快去救他们!”

她大声对着挡在土包前的金光喊道,但是金光还是稳稳当当地挡在这里,不为所动。

“啊……,将军快躲开!”眼看着火球越来越近,她吓得尖叫起来。

这时只见太明身形微微停顿,如刚刚般快速甩了下左手,又是一个光点甩出,然后迅速变大,挡在了他身前。

只听“噗”的一声,被金光拦住的火球瞬间炸开,四散飞出。

小石头吓得把脑袋缩回土丘后。

这整个山坳里全是茂盛的树木,四散的火团简直就是这里的天敌,一旦引起山火肯定会波及整片山峦和远处的村庄百姓。

“金蛟,水!”

“好!”

这一声话落太明左手并拢手指击向剑身,金蛟盘于长剑上的浮雕晃动。

一声蛟鸣震动山林,金蛟巨大的身影从长剑而出:“你敢在老子面前放火?!”

蛟类乃是水中之物,金蛟现在虽还不能行云布雨,但是唤水之力于他而言非常轻松。

它张大口,喊道:“水来!”

水柱从它喉间喷涌而出,喷涌的水柱遇到火球,“呲啦”一声迅速泛起了白雾。


金蛟巨大的身体挤在林间,它蛟目搜寻到狍虓,扭转着身体想给它一爪。

谁知狍虓突然开始翻身尖叫,形状非常痛苦。

它叫声越来越大,整个身体开始抽搐,金蛟稳住神正想趁此机会给它致命一击,

却看到它一直流血的脖颈间血突然停了,它又长叫一声,刚刚被太明斩断的地方竟然从血肉间又破出一个脑袋,把旁边那个摇摇欲坠的直接给顶掉了。

“太明……”

金蛟的话都还没说完,又长出了一只脑袋的狍虓血性大起,怒吼着对着金蛟直扑而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金蛟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把变小身体躲开。

狍虓长年食人和精怪的牙齿非常尖利,可咬碎金石之物。树林限制了金蛟的动作,眼看即将被咬伤,一道金光从水汽白雾间迅速窜出,宛若一道长鞭携带着雷霆之力,一下抽开了狍虓。

狍虓动作恢复矫捷,着地后迅速翻身稳住身体。

金光紧随其后,追至它身边,从它身下穿过上下翻飞,此时站在远处的太明手掌猛然收紧,金光受到感应,也迅速开始收缩,一瞬间就紧紧绑缚住了狍虓。

太明拽紧手中金光顺手一扯闪到狍虓身边。

狍虓不停躁动挣扎,太明抬起右手把长剑收至背后,随后两指并拢,只见他嘴唇轻启默念两声,右手化掌落下,一掌拍至狍虓身躯之上。

狍虓还在挣扎,但是见到此场景的金蛟却不免蛟身一震,当年太明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它就受不住太明的一掌。

更不要说他现在已是神武上尊,这一掌中还不知含了他多少灵力。

太明声音低沉:“你既铜皮铁骨就看你受不受得住这一掌!”

金光未松,太明收回手掌,再次探手抽出长剑,大喝道:“金蛟,归来!”

“是!”金蛟应一声,身体腾飞而起又俯冲而下,蛟身与长剑相撞又变回浮雕。

此时不停挣扎的狍虓突然一顿,身体深处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金蛟兴奋的剑身颤动,吼道:“还要不要留它一口气?”

“上天界封印的那只够他们探查了,这种为祸百姓的凶物最好斩草除根。”

“好嘞!”

太明高举长剑,银色剑光随着金蛟的蛟鸣而下,剑风对着狍虓新长出的脑袋直劈下去。

狍虓又是一阵惨叫,太明眼神凌厉满是杀气,只见他下颌线抽紧,右手持续施力往下压,长剑猛然间下沉。

此时那束绑缚着狍虓的金光瞬间炸开,迅速变成一个圆球形把狍虓包裹其中。

太明抽剑退身,狍虓的叫声戛然而止,一阵宛若树木断裂的声音传来,狍虓的身体突然分裂两半。

浓稠黑褐色的血液喷薄而出,如果没有这束金光恐怕这会太明已经浑身是血了。

随着狍虓身体的裂开,一团团黑烟从它身体里不停地冒出。

金蛟看着这诡异的画面:“这……这也太多了!”

太明眸色一暗,抬手挥袖,金光打开了一个小口,一团黑烟飘出。

他正打算抬手接住黑烟,谁知这团黑烟出了金光便突然暴起,直冲着小石头躲藏的土包飞驰而去。

太明面色一凛点足飞身而起,紧跟黑烟之后。

黑烟速度飞快,太明点地换足竟一口气超过了黑烟,临到土包前他忽然转身,长剑横挡在身前。

黑烟一头撞在剑身之上,长剑被太明平推而出,黑烟发出“啵”的一声,散了。

土包后的小石头瞪大双眼看着眼前这一切,眼前的白色身影与庙宇里玄色衣衫的神像突然重合在一起,这个姿势仿佛有些熟悉。

太明收剑回身,他看了看土包后怔愣出神的小石头,以为她是吓着了。

“已经无事了。”

“嗯。”小石头呆呆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太明手指轻敲剑身,金蛟脱剑而出,落回他肩头。

“咳咳咳,恶心死我了!”

太明把长剑收回身后,一直挡在土包前的金光变回光点也回到了他掌间。

他起步向狍虓走去,小石头出了土包,跟在他身后。

这次太明没有再放出黑烟,他闭上双眼把手掌按在金光之上,好像是在感受什么。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叹了口气。

看他这神情金蛟好奇地问道:“怎么,这怨气有所不同?”

“全都是悲愤难平,惨死之人。”

寻常死去的人不会在人间停留,也不会留下任何东西,即刻便会转入下一世。

而非正常寿数死去之人会产生怨气,但怨气也分很多种,有强有弱,悲愤难平惨死之人的怨气是其中最强的。

太明又把手掌放回金光之上,光影流动,他低低说了声:“安心去吧。”

金光打开,一团团躁动的黑烟突然安静下来,越飘越高,渐渐散了。

之后金光收起,太明探指抵住狍虓已经列成了两半的脑袋。

里面除了各种食人的血腥画面,就是这片山坳,除此之外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线索。

另一个凶兽的气息也还是一样的微弱,不够他探查到对方。

但是既然都跟怨气有关,收集这么多悲愤惨死的怨气不可能完全没有动静,看来得去有人的地方找线索了。

“走吧。”

小石头知道他是跟自己说的,抬脚赶紧跟了上去。

离开山坳之后三人来到了洵阳城,会来这里有两个原因,这里有一家酒楼,金蛟非常喜欢,太明得兑现带它下馆子的承诺。

另一个原因则是洵阳城地处平原之地,又临江,是南来北往绕不开的一个中转之地。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这里的消息自然也是最灵通的。

为了方便行动,此时金蛟已经被太明点着脑门幻化成了人形。

金蛟的年龄它自己都记不清,不过绝对是超过一千岁的老蛟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每次被幻化成人都是一副跳脱少年的模样。

它化成人之后小石头的视线总是来来回回落在它身上,眼神中还有着一股莫名的同病相怜。

金蛟纳闷地问:“一直看老子干嘛?”

“原来你也不会化形。”语气里充满身为同路人的同情。

“我,我是一条战斗蛟,化形不在我的修为范围内!”

“哦……”

“哦是什么意思?你这个小顽石是不是对老子有意见?!”

“我没有……”

在金蛟跳脚的吵闹声中他们进了城,之后就直奔酒楼,刚坐下金蛟就宛若报菜名似的开始点菜:“要烧鸡,烤鸡,糯米鸡,卤牛肉,红焖羊肉,烤羊肉,烤羊排,烤羊腿……烤羊尾。”

简直就是全羊宴,连羊尾巴都没放过。

食物对神明来说可有可无,太明一向不是重口欲之人,便只点了一壶茶水。

金蛟报完菜名太明把视线移向了小石头,示意她点菜。

金蛟也在旁边接话:“小顽石,想吃什么随便点,太明有的是钱,不用跟他客气。”

太明将军庙的香火一直异常旺盛,太明说不定是上天界众神之中最富有的一个。

小石头摇了摇头:“不用,我不吃。”

太明看着她,说道:“点吧,无需客气。”

小石头还是摇了摇头:“不用,我真的不吃。”

小二离开后她又解释了一句:“我们石头挨着大地,吸收天地间日月精华,不用吃东西。”

金蛟撅了下嘴:“啧,没口福。”

小石头不理它的调侃,不过菜上来后金蛟就开始了他的狼吐虎咽,也没功夫搭理这个小顽石了。

太明给自己到了杯茶水,看着对面一直在新奇地观察着四周的小石头,他想了想便又叫回了小二,吩咐道:“再上一盏酥酪。”

“好嘞!”

不多时小二端来了一个精致小碗,太明示意他放到对面。

小石头看着眼前白白嫩嫩散发着香甜气息的东西,疑惑抬起了头。

太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吃吧。”

小石头看了他一眼,自己刚刚明明说过不吃的,她有些不解。不过都已经上桌了也没必要再拒绝,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勺放进了嘴里。

甜甜滑滑的却一点都不腻,她双眼一亮,抬起头对太明说道:“好吃!”

之后便低下头专心地吃了起来。

太明看着她的神情,又喝了口茶,转过了头。

此时正是用午膳的时间,酒楼里座无虚席,有的人在安静地吃饭,有的人则碰着杯吃着卤牛肉高谈阔论。

酒楼里的人各自干着不同的营生,谈论什么的都有。

这些声音里隐隐约约夹杂着什么老头……看不清……有些吓人这类的话,太明喝着茶闭上眼认真地听着。

金蛟的胃口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只这一会桌上风卷残云便吃得差不多了,他招来小二比着刚刚的原样又要了一次。

小二看着桌上剩下的骨头茬子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这位客人年纪不大,胃口可真是不小啊!

小二镇定了一下,吆喝着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一块碎银子被搁在了桌上。

太明抬起头看着小二,问道:“这附近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

听了这话小二意识到这位客人是想打听事,桌上的银子是给自己的。

这可不是铜板,是碎银子!小二又吞了口口水:“客人问的是哪方面的?”

“精魂鬼怪或者奇闻异事都可以。”

“精魂鬼怪……奇闻异事?”小二重复着太明的话,不停地回想最近听到的各种传闻。


“啊!还真的是有一件!前些日子城里来了几队行商的商人,他们都说在城外见着了一位飘飘忽忽的老头,老头好像一直在问自己家在哪,商人觉得奇怪待准备再仔细问问的时候老头就不见了。”

小二活落金蛟吃东西的动作暂时停了一下,跟太明对视了一眼,飘飘忽忽的,难道是人死后的执念?

“还有其他的吗?”太明继续问道。

小二想了想继续说道:“咱们洵阳城倒没什么,不过最近经常听来往的商队说周围不太平,有的人跟中邪了一般,什么杀妻弃子,谋杀亲夫,杀人越货……诸如此类的事多不胜数,官府头疼不已忙都忙不过来,比如前段时间隔壁的朝阳城就出了件奇事,一天早上有一家的老爷突然不见了……”

店小二绘声绘色地讲了一起两个儿子和自己媳妇伙同老母亲一起关起门打死了自家老爷又谎报官的奇事。

小石头起初听得认真,听到后来眉头越皱越紧:“为什么要杀自己丈夫?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父亲?”

小二挠了挠头:“这小姐可就问住小的了,反正那一家人被戳破后还拒不承认,撕破脸皮般相互推诿,难看得不行,最后都上刑场了还在相互谩骂,听说都恨不得咬死对方,骂的那些话都不能入耳。”

小石头的表情突然有些落寞:“……家人不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吗?怎么能伤害家人呢?”

太明看着小石头的神情脑海里突然想到了那个她前世站在影壁前等自己父亲时的场景,她看见家人时眼神里纯然的欢喜和温情一直让他印象深刻。

她如果在这里可能会跟这个小石头有一样的疑问吧。

太明心头升起了些许遗憾,最后收回了视线,他把碎银往前推了推:“谢谢小哥。”

小二欣喜地拿起银子,高兴地说道:“好说,好说!客官要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

“确实还有一个问题,行商们是在哪里遇见那位老者的?”

“城外十里铺。客官是打算去看看吗?那十里铺附近有一座乱葬岗,客官要是好奇可以白天过去,晚上连镖队的人都不往那过的。”

“好的,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小二收了银子开心地走了。

等金蛟吃饱喝足,又消化了会他们才起身离开。

洵阳城热闹人又多,街上更是有各种各样的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小石头感兴趣极了,经常走着走着就停了。

太明也不催促她,见她停了就在一旁等一等。

后来在一个卖玉石的摊位前小石头停了很久,她转过头指着其中一个玉牌,不好意思地问道:“将军我喜欢这个,能不能……买给我?”

太明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看清楚后他愣了一下。

小石头指的是一个白色的玉牌,玉牌上雕刻的是一朵虞美人。

太明不自觉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也装着一块雕花的虞美人。

“为什么想要这个?”

“就觉得……熟悉又喜欢,跟白云山和将军院里的虞美人一样。”

摊主见状赶紧递上玉牌,嘴里不住地夸赞道:“哎呀,小娘子眼光真好,这玉牌颜色纯正,没有杂质,上面的花雕刻得也是栩栩如生,小娘子如此貌美,跟小娘子正配呢!”

小石头接过玉牌走近了一步,举给太明看:“将军你觉得好不好?”

“……好!”

前世太明在川江边打的最后的那场仗,当时她的玉牌是随着信一起送到他手里的,直到他战死这块玉牌也没有离身。

眼前的画面忽然间让他有些恍惚。

摊主听见太明说出好字,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过玉牌就打算打包了。

等他们离开摊位时玉牌已经带在小石头腰间了,小石头满心欢喜,小心翼翼拨弄了两下,又擦了擦,仰起脸对着太明说道:“谢谢将军!”

太明扭过脸:“不必客气,小事一桩。”

之后小石头不再留恋街旁的摊位,等他们达到十里铺时天色正好暗了下来。

这时一层薄雾慢慢从地面升起。

金蛟已经回到太明的肩头了,它看了看四周说道:“是有些阴森之气,常人晚间确实不敢过来。”

太明停下脚步看了看方位,之后转了下身,向着西南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小石头一眼,小石头垂手握着腰间的虞美人,正一脸坦然地跟在他身后。

他想起来了,这小石头还是在他母亲墓前捡到的。

越往前走阴森之气越浓,走到一座座连起的小土包前他们看见了那个飘飘忽忽的老者。

这老者身着窄袖短上衣,下身穿着长裤草鞋,一副经常劳作的打扮。看起来有七八十岁,满头白发。虽然此刻目光浑浊两眼无神,但是他不见佝偻,身材还算健壮,想来活着的时候身体应当不错。

他周身还笼罩着一圈淡淡的黑烟,正是一股怨气。

这老者似乎感觉到了身边有动静,转过头对着太明,嘴里嘟嘟囔囔地问:“我家……我家在哪?秀荷……秀荷,家……”

一般的执念很少有人能看得到,这位可能是执念太深了,太想回家了,才会不停地向路人问路,被人看到了模样。

这几句话应该是他死前内心最执着的事情,执着到他死后都不能离去,冲破怨气成为了凶兽的落网之鱼,化为执念飘荡在这里。

“你家在哪里?”太明问了一句。

老者还是刚刚的那几句话:“我家……我家在哪?秀荷……秀荷,家……”

果然没有办法沟通。

太明抬目看向周围,这里应该就是店小二说的乱葬岗了,坟包杂乱无章,有的根本就没埋进去,裹了张席就扔在了这里。

这个执念看着刚成型还没多久,会飘在这里应该是还离不开自己的尸身。

太明迈步向着乱葬岗走去,小石头紧跟在太明身后,时不时地还会回头看看老者。

这位老者嘴里念叨得最多的就是‘秀荷’两个字。

太明留意着脚下,在乱葬岗里走了一圈,最后在一处新土旁停了下来。

金蛟探头闻了闻,又看了看飘在外边的老者,对太明说道:“应该就是他。”

太明左手手指动了几下,一束金光冒出,一阵金光闪动,老者就露出了地面。

太明蹲下身探指在他额头上轻触了片刻,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感知不到。这不太对,应该是被刻意抹去的。

小石头也跟着蹲下了身,她观察了一下,说道:“他衣衫完整,身上看起来也没有伤。”

太明看了老者头下一片暗色的泥土:“伤口在后脑。”

金蛟问道:“有线索吗?”

太明摇头:“什么都没有,被人刻意抹去了。”

金蛟想了想:“太明你觉不觉得他的口音有点熟悉?”

太明起身闭上眼又听了片刻,这老者的口信确实有点奇怪,他说的“在哪”两个字格外的不一样,拐了几个弯,听起来有些拗口。

这口音……这口音二十年前他下界平定乱世带兵打仗时在军中听过,他记得说这口音的少年……

“泉城。”

那少年是泉城人士。

“先去泉城看看吧。”

说完他从袖间掏出了一个窄口光抽绳的光面袋子,抽绳打开,袋子里传出呼呼的风声,不多时地上的老者就不见了。

太明收好袋子说道:“走吧。”

太明正打算离开,衣袖突然被拽了拽,他回过神看着身后的小石头,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老者:“老人家会跟着咱们一起走吗?”

太明点点头:“会的,他还不能离自己的遗体太远。”

“好!”

听见这个话小石头就放心了。

一行人离开乱葬岗,因为尸身被带走的缘故,老者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小石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老者,转回来后对着太明问道:“将军,什么是执念?”

太明看着远处,过了一会才回答:“人死时有强烈的遗憾,不甘或者仇怨就会形成执念,在人世孤单飘荡,难以顺利转去下一世。”

如果没有执念那就证明这人生前过得还算安稳。

“这不好吗?”小石头继续问道。

“无人能见,无事可做,什么遗憾都不能弥补,只能孤单地飘着,怎么会好。”

曾经太明神思飘荡了五十年,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回了故国,探查过那周围所有的执念,没有一丝他熟悉的气息才放下心来。

人生最好的结局就是安稳一世,死后没有留恋顺利地转去下一世。

人,除了从小就开始修仙在并这一途上有所成就的人之外,其他的无论所有,哪怕是成神也必是生前经历了惨烈之事,没有一个是善终的。


太明说完小石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之后就更加安静了。

泉城离洵阳城不算远,中间就隔了一个城池,几百里的路程。

趁着夜色太明又把小石头揣到袖间,立于云端之上一路就飞了过去。

到泉城时已经将近亥时,这个时间正是万籁俱静之时,除了更夫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不是合适的找人时间,太明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再说。

泉城最大的一家客栈中,店小二正在柜后打哈欠,门口突然传来动静,一个身着白衣丰神如玉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小二赶紧拍了拍脸打起了精神:“客官住店吗?”

白衣公子——太明点了点头:“两间上房。”

两间?

小二揉了揉眼睛,向这位公子身后看了看,不是他眼花,确实只有一个人:“公子……要两间?”

“对,房间要挨着。”

“哦……好,好的,那天字二号房和三号房还空着,公子随小的来吧。”

太明颔首跟上。

到了房间太明从袖间取出了小石头,石头落地便化成了人形。

“你住这间,我和金蛟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唤我们。”

“好的。”小石头点着脑袋应了。

进了另一间房一直隐形在太明肩膀上的金蛟现了行,一头栽进柔软的床铺里,滚了滚就开始打哈欠了。

而太明则坐在床沿很快就入定了,一夜无话,第二天天一亮三人就离开了。

这老者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洵阳城的乱葬岗,想必不是自然亡故,他们先去了官府,经过一番打听官府收到的失踪人口的报案里并没有符合这老者特征的。

没有收到,要么是家里人还不知道人已经失踪了,要么……

太明看了看身后还在重复着同一句话的老者,没有接着往下想。

“将军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找?”小石头看着太明问道。

“看老人家的打扮像是农户,我们去城郊有田地农户的村庄问问。”

“好,那咱们赶紧走吧。”小石头对这件事非常积极,是真的想帮这老者找到家。

泉城不是什么大城,出了城门不用走太远就是连片的村庄,太明什么都还没说,小石头却早已按捺不住,只要碰见人马上就会迎上去客气的开口:“劳烦问一下,您认不认识一个叫秀荷的人?”

老人家一直念叨着的秀荷是他们现在唯一的线索。

“秀……荷,没有,不认识。”

被拦住的人基本都是摇头。

他们问了一路都没有认识的。

走出了这个村小石头自己嘟嘟囔囔地说道:“老人家应该不是这里的人,可能是下一个村子的!”

然后加快脚步就向着下一个村子去了。

这会正懒洋洋地趴在太明肩头的金蛟看着小石头的背影说道:“她还挺有精神的。”

太明点了下头:“目前看来心性还算可以。”

金蛟打了个哈切:“看来我们武神太明终于要有关门弟子了。”

到下一个村子他们还是这样问了一路,还是一无所获。直到到了第三个村子,碰到了一个跟身后老者年纪差不多的老人家。

小石头又是一马当先,上前问道:“劳烦问一下,您认不认识一个叫秀荷的人?”

“秀荷?”老人家愣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些熟悉。

“对,秀荷!”小石头立刻燃起了希望,觉得眼前的人有门。

太明看着眼前的人也在等他回答,这时一直精神恍惚地跟在他身后的老者却突然跨过他走上前,跟被拦住的老人家站了个面对面。

老者说了一路的话终于变了:“我家……我家……”

看着老者异常的表现,他们三人都知道终于找对人了。

老人家皱着花白的眉毛又想了想,恍然大悟般的拍了下脑门:“哎呀,你说的是扬妹子啊!”

“杨妹子?”

“对呀,就是杨妹子,咱们村里只有她老汉会叫她秀荷,猛地一下听见这个名字我还没反应过来。”

小石头眼神一亮:“那您知不知道她家在哪?”

老人家没有立刻回答,眼前这两人穿着虽不算非常华丽,但是近看就会发现料子非常不错,气质不俗,根本不像他们乡野之人。

老人家眼神中带着一抹警惕:“你们找杨妹子干啥?”

小石头顿时语竭,这……该怎么解释。

这时太明上前了一步:“家中长辈与她是故旧,最近念叨得紧,故我们过来寻一寻故人,看看她过得如何回去也好宽长辈的心。”

听了这话老人家放下了戒备,转身向东边指了指:“村最东头那条胡同的第一家,门前有棵百年老槐树。”

老人家话落太明的神色有些许的改变,这样的形容他以前好像听说过。

老人家指完路又多说了一句:“哎……,你们过去敲敲门试试吧,他们家刚办完丧事家里正难过着呢,都好几天没出门了,听说杨妹子身子也不大好。”

“丧事?”太明看了一眼老者,“这位长辈家里什么人去世了?”

“她老汉,刘老头前几天走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就跟儿子去趟洵阳城谁知竟碰见了土匪,连人都没回来,太惨了。杨妹子跟刘老头俩人算是人们常说的青梅竹马,恩爱几十年,这刘老头走得突然听说她也不太好了。”

太明和小石头还有金蛟三个人各自对视了一下,又看了看眼前的老者,心里五味杂陈。

“那他儿子呢?”小石头继续问道。

“死里逃生回来的,受了很重的伤,那孩子是我们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孝顺人,自己还带着那么重的伤,葬礼上哭晕了好几回。”

问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太明上前一步掬手行了一礼:“叨扰老伯了,谢谢!”

老人家一直生活在自己村里,平时见的都是乡里乡亲,很少碰见这么正式的谢礼,还有点不好意思,不停地摆着手:“没事没事,多大点事!”

别过老人家他们就向着村东头去了。

此时村东头槐树旁的院子里格外的安静,一个男人额头上裹着布条还渗着红血,左腿明显受了伤,端着个碗一瘸一拐地进了院西侧的屋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女人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这间屋子虽不是主屋但修的格外的亮堂,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用的还都是庄稼人能够得到的最好的料子。

靠着左侧的墙角放着一张床,虽有些年头了但看起来很结实,还是个雕花的,这在村里是极少见的样式,可见做的时候非常用心。

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暗黄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是刚刚老人家口中的杨妹子,那位化成执念的老者一直喊着的秀荷。

不过她虽然脸色难看,但气息还算顺畅。

男人靠近床边,把碗放到了床边的矮桌上,自己沿着床沿坐了下去。

“娘,刚熬出来的汤,补身子的,你喝点吧。”

“哼!”老人家冷哼了一声,直接转过了头。

男人也不恼,向前探了探身子,伸出双臂把老人家扶了起来,给她整理了下枕头又把老人家按在枕上,让她靠坐在了床头。

男人从桌上端起碗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盛了一汤匙送到了老人家嘴边:“娘,我吹凉了,你喝一口吧。”

老人家喝到了嘴里,但是却没有咽下去,她“呸”的一声全吐到了男人脸上。

老人家声音嘶哑地骂道:“畜牲!”

男人不紧不慢地擦了擦脸,把碗搁回了桌上:“不愿喝就算了。娘,你也别怪儿子,俗话说老人太长寿会克子孙,你儿子我都四十多了,你和爹身子太好了,我总不能把自己的日子全耗到你们身上,你们就让我趁着身子骨还算健壮的时候好好过个舒展日子吧。”

“你,你……”老太太气的倒抽气,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回这番畜牲话。

男人看着她这样竟然抬手帮老太太顺了顺气:“娘,你和爹不是一向疼我吗,那就让我过几天享福日子吧,别让我一直围着你们转了。”

男人说完这句话不再顾及床上人的反应,直接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衣柜前,打开柜子从里面翻找出了一条腰带。

他两手拽着腰带试了试是否结实,然后走到屋正中间的梁下,抬手一挥就把腰带挂到梁上顺手打了个环。

然后同样用双手拽了拽,看看是否系紧了。

之后他自我肯定地说道:“嗯,不错。”

说完他挪了张凳子过来,回到床边掀起被子把老人抱了起来。

老人饿了好几天,没吃饭也没喝水,完全没有力气挣扎,只能不停地骂的:“我跟你爹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畜牲!畜牲……!”

男人把老人家抬起塞进腰带里,叹息般地说道:“娘你跟我爹关系一直恩爱,我知道我爹死了你受不住,但也不应该干这样的傻事啊。”

“畜牲……畜牲……”

男人叹了口气,倏然松了双手,一脚踢开凳子。

老人家枯瘦的双手死死地拽着腰带,双腿不停挣扎,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没一会挣扎渐渐就弱了。

男人抬头看着这一切,而刚刚一直低着头站在门口的女人突然面目表情地抬起了头。

她宽袖下寒光一闪,亮出一把剔骨刀,她放脚步轻轻地走到男人身后,但双手却使尽了浑身力气,一把插入了男人后心。

男人身体骤然一缩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几瞬之后他喉间发痒,一口腥甜味不可抑制的上涌,猛然间喷出一股鲜血。

他的身体开始痉挛,女人知道这一下保准是没救了,淡定地拔下了刀。

男人抬起手按住前胸,缓缓地回过身:“你……你……”

“嫁给了你这样愚孝的人,这二十多年我也受够了,家里剩下的庄稼够养活我们母子几人了,孩子们都顶事了,农活都能干了,不需要再多你这一张嘴的口粮。”

女人说完这些话突然开始嘶声尖叫:“他爹,他爹你干什么呀!你快放开娘啊!孩子他爹!孩子他爹!”

她的叫声刺激了意识逐渐模糊的男人,男人看着她手里的剔骨刀回光返照般竟然突然有了力气。


太明他们一直向东走到了村边,看见了老槐树。

老槐树旁果然有一户人家,院门紧闭,太明上前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他手指落到了门板上又敲了几下,这时院里突然传出一阵嘶吼尖叫:“他爹,他爹你干什么呀!你快放开娘啊!孩子他爹!孩子他爹!”

这声音刚落下紧接着就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将军!”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小石头不安地喊了一句。

太明神色一凛抬起右手推出一掌,两扇还算结实的门板瞬间飞出。

他迈步跨入院内,金蛟伸着脑袋说道:“西侧的屋里有血腥气。”

这时周围的邻居也听见了动静纷纷出了门。

太明大步走到西侧屋门口,小石头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屋里的情形让太明停了下来,小石头也刹住了脚步,捂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

屋里弥漫着三团浓黑的怨气,屋顶的房梁上挂着一个已经气绝的老太太,一个女人栽倒在门边,胸口被大片血迹染红,也已断气。

只有倒地的凳子上靠着的那个男人还有微弱的呼吸。

这一路一直神思恍惚的老者飘进了屋,站在房梁下看着上面的人混浊无神的双目竟然留下了两行血泪:“秀荷……秀荷……”

他挚爱他的妻子,在洵阳城被儿子砸中后脑砸死的时候他意识到了妻子也会有危险,对妻子的担心太过强烈,让他冲破了一切成为了徘徊的执念。

太明看着靠在凳子上的男人,他皮肤黝黑,眼角也皱了许多,但太明还是认出了他,他启唇叫了声:“相宁。”

太明一直是一个体恤下属,关心士兵的将军,军中的很多面孔都一直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里。

二十年多前他军中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纯朴爱笑,他说他爹娘三十多岁才生了他,对他疼到骨子里,他想赶紧打完仗归家孝敬父母一辈子。

他说他早就定过亲了,是同村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他不在时姑娘还会帮他照顾家里,他很喜爱她。

男人视线已经渐渐模糊,却还是认出了当年他们英明神武的大将军,那个让全军视为神明的男人。

竟然一点都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

“将军……”

太明跨过门槛进了屋,蹲在他身边探指点在了他额头上,片刻后他说到:“勿怨,不怪你,你只是中了凶兽身上的阴邪之气,我知道所做皆非你本心”。

“不……不怪我?”

太明点头,然后说道:“我会杀了凶兽还你们公道的。”

“将军……我爹……我爹……”

“我已经带回来了,勿留恋,放心去吧。”

男人呼吸越来越轻,他余光看见了一旁躺着的剔骨刀。

他爹以前在城里的屠户铺帮忙杀过猪,这剔骨刀就是他的,那时爹经常会带回一些猪下水来给他改善伙食。

而娘总是会把这些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做得香喷喷的给他吃。

他黯然合上了眼,自此陷入一片黑暗,真的都不怨他吗?自己的内心深处真的没有过这些想法吗?

男人终于合上了眼,太明站起身抬手挥了下衣袖:“我皆已知晓,勿留恋,都去吧。”

流着血泪的老者嘴里还是喊着“秀荷”,身影却慢慢模糊了。

这时屋里的黑烟开始聚拢,越变越大,随时都会冲出屋子。

太明曲指一弹一个很小很小的金色光点冲进了黑烟里,瞬间就消失了。

小石头跟院里进来的街坊邻居们一样,一直站在门外看着这一切。

她作为一颗石头最初模糊的感官是被镶嵌在了一个很拥挤的地方,好像有很多人踩过她。

后来她意识开始清醒才发现自己待在别人的坟墓上,那些被踩来踩去地感觉她想,大概是在做梦吧。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从没有出现过亲人这种牵绊,石头是没有亲人的,天生地养的东西何来亲人一说,但是自从她在酒楼里听了那个小二的话,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

遇到老者后更是如此。

现在看着一家人这样的收场方式她眼角酸涩,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

分不清到底是为这家人难过,还是为自己。

而太明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站在这间怨气四散的屋内,他的声音虽低沉却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温柔,他说“勿怨,不怪你”。小石头心里想着,这大概就是自己一眼看见他就想跟他走的原因吧。

武神太明那平整又宽阔的肩膀承载着无数的强大和安心,让人心生向往。

太明从他那只带着抽绳的袋子里放出了老者的遗体,他和他的秀荷被装进了同一个棺椁。

两人能合葬在一起,不管下一世如何,不幸中万幸的是到最后还能相互陪伴在一起。

太明在他们的棺椁前静默了一会,转过身叫着小石头:“拾儿,走吧。”

小石头跟在他身后,问道:“去哪里?”

“跟着怨气找到这只霍乱的凶兽,杀了它。”

趴在太明肩膀上的金蛟半合的眼眸里闪着精光。

小石头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他们当天就离开了泉城,太明在那些怨气里放进了自己的金光,怨气率先走的,但是速度不算快,他们很快就赶了上来,隔了一段距离远远地跟着。

这次的凶兽比上一只狍虓厉害得多,无论是老者还是相宁他们身上都探查不到凶兽的任何线索。

相宁的记忆是不连贯的,被抹去了一小段,那一小段应该恰好就是他如何沾染上凶兽阴邪之气的记忆。

不过也没关系,既然它在收集怨气,这些怨气总会回到它身边的。

怨气走的都是偏僻之处,他们也没再进城休息,如果真的累了就直接席地而坐,太明盘腿入定,小石头回到了他袖间,在那里翻滚休息,而金蛟盘在他身边脑袋还是搁在他膝头。

差不多行了三天,他们跟着怨气来到了一个叫丘阳城的地方,这里靠北,太明也是第一次过来。

他们一直追着的怨气到这里就停了下来,开始四处游荡。

又跟着这三团怨气在丘阳城转了一圈后太明停了下来。

金蛟都恨不得一口吞了这三团东西:“我看这三个黑乎乎的东西一直是在原地打圈啊,完全没有前进的意思。”

太明一直观察着它们入了丘阳城后的变化,他看着又打算开始绕圈的怨气,说道:“它们说不定是在等其他的怨气一起走。”

这些怨气不会平白无故的停在这里,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它们是同一只凶兽的阴邪之气制造出来的,相互之间有着特殊的感应。

那老者一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听了这话小石头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担心:“那现在怎么办?”

那些阴邪之气虽然给人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但其实太明只在相宁身上寻到了淡淡的一缕,根本不足以让他探查。

这丘阳城虽不算大,但几万人还是有的,这阴邪之气太过扰人心智,最好能尽快找到被沾染的人,否则等着他们的就会是另一场悲剧。

太明一时没有说话,他闭上眼,似乎是在感受什么。

小石头看着他,尽管还有疑问但没有出声打扰,就安静地等着。

片刻后太明睁开了眼睛:“隔壁城池有一座武神太明庙,丘阳城的人也会去那里祈愿,我听一下那里的声音,再派出金光探查整个丘阳城看看这里有没有最近性格突然发生巨变的人……先这样试试吧。”

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太明显放出了满掌的金色光点,然后盘腿坐下很快入定,那座武神太明庙里近期所有的声音和现在开始在丘阳城内穿梭的金光带回的所有的声音一一全进了他的耳朵。

小石头和金蛟一起蹲在一旁等着。

刚开始太明面色平静,过一会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了一点,一直目不转睛看着他的小石头很快就注意到了。

她问旁边的金蛟:“将军眉毛怎么皱起来了?”

金蛟眯着眼看了本天,太明神色还是平静的,就只有两个眉头起了一点小小的凸起:“你这小顽石眼神还挺好。”

小石头回道:“很明显啊,为什么皱眉?将军听那些祈愿不开心吗?”

金蛟突然叹了口气:“唉……,这世上啊百样米养百样人,善恶忠奸贪婪豁达什么样的人都有,这祈愿往往说的是人心底最直接的渴求,大部分的人求的都是对自己过日子的美好愿景,但也有一部祈的愿则是这世间最不堪最恶毒的。神明高坐神坛之上,一耳是世间光明,另一耳是阴诡黑暗……”上天界不是没出现过因为受不了这样的黑暗长期侵蚀,而堕落的神明。

“……原来神明也这么不容易。”

金蛟切了一声:“这世上哪有容易的事,他们既然担负了天下苍生,有些东西就是他们的责任。”

小石头觉得金蛟说得对,但是……心底也有些自己的想法,神明也是有自己感情和思想的。

太明两耳之间全是声音,根本听不见他们两人的对话。

“求太明将军保佑我们商队此次出行顺利!”

“求将军保佑我儿进京路上顺遂平安!”

“求太明将军保佑我此次能顺利要了他命!”

“求将军……”

“你听说了那,隔壁那个寡妇和老李早就有一腿……”

“你在不还钱我就弄死你……”

“你这个老不死的,活都干不了只配吃锼水……”

……

“你说他们夫妻俩怎么回事啊,这王书生虽然平时对他媳妇也不怎么样,但也没这样全然不顾孩子啊,孩子可是自己亲生的……”

太明豁然睁双眼,小石头立刻起身:“将军,有线索了?”

太明起身甩了下衣袖:“走吧。”

“好!”


金光在前面带路,太明伸手点了下小石头的额头,小石头以为自己又要变回原形被放进袖间了,却没想到这次是隐起了身形。

丘阳城街巷狭窄,太明伸出一手握住小石头的手臂,带着她跟在金光后面飞檐走壁。

小石头一直对上次在老者家中看到的画面心有余悸,上下颠簸中她担心地问道:“将军找到的是什么样线索?”

太明脚下轻点,丝毫没有停顿,他左手手指动了几下,小石头和金蛟突然也听见了金光探查到的声音。

正是几个妇人热烈投入的聊天,他们一起听到了大概的故事脉络。

现在这个世道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女子也是可以和男人一起在书院里读书的。

这个王书生以前在距离丘阳城几百里外的一个书院里念书,书具体念得怎么样也不太清楚,但是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女子。

两人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在书院里见得多了难免互生好感,时间长了竟悄悄定了终身。

王书生十五岁时要离开书院回到丘阳继续念书,彼时女子十六岁,不顾家人反对毅然跟着王书生回了丘阳。

两人是数年同窗共同语言多,感情很好,虽然王书生年纪小还不太会心疼人,但两人日子也算过得蜜里调油,这几年还生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女子把孩子和王书生照顾得都很好。

这样的日子直到去年发生了改变,王书生突然喜欢上了城东的一个姑娘。

男人自古拥有三妻四妾的权利,作为女子天生的弱势,大多数的女子在遇到自己的良人时都会说一句话“只求你今生今世能一心一意对我好”,她们这样的期盼交给上天和男人,但却没有资格去要求一个男人一生只钟情一人,因为这世道没有赋予她们这样的权利。

女子虽然难过到最后还是接受了王书生又喜欢上了另一个姑娘的事实,也愿意接纳那个姑娘进家门,可谁知王书生要的却是休离她。

王书生说,他和女子认识的时候年纪还小,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现在他知道了。

他喜欢的从始至终就不是女子这种性子的。

女子不愿接受,更不愿离开,还是住在家里看着孩子,照顾着婆母,不接休书不离家。

看她这模样王书生一时气恼竟置了外院不再回家。

原本这样两边也算是勉强维持着平静,但是最近王书生却突然回了家,说是城东的姑娘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无论如何都要女子接了休书回娘家。

听到这连金蛟都忍不住狠狠地唾弃了一口:“呸,什么玩意!”

小石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跟着金蛟一起骂了句:“对!什,什么玩意!”

“少说也是读过圣贤书的,还不如我们蛟类忠贞呢”

“更,更不如我们石头。”

太明抿紧唇,心里也是看不起这样的男子,没有阻止这一蛟一石的唾骂。

这时太明耳朵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他心下一沉,足下瞬间加快速度。

他刚刚已经唤了另一道金光去寻这王书生和这女子的家了,这一声尖叫就是那个金光中传来的。

金蛟明显感觉到速度变快了,他问道:“怎么了,不对劲吗?”

“嗯。”太明轻应一声,速度又快了许多。

他瞬间闪过几条巷子,几个瞬息之后骤然下落,他挥了下衣袖,下落时便显出了身形。

他的动作很快,小石头还没站稳就已经被他松开,太明快步上前抬起腿一脚踢开了一个男人,这男人被踢出几米“嘭”的一声沉重落地,随之传来的还有一声金属掉落地面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是一只被磨得铮亮的匕首。

这时小石头才看清他们下落的地方,是一个院落,还挺宽敞,被踢开的男人一副书生模样。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老婆婆,婆婆身上是一片又一片的血迹。

老婆婆身后是一名女子,双腿上的布料已被鲜血浸湿,不能动作。

刚刚老婆婆应该就是想为她挡住男人。

这女人的身后还有两个被吓得面色发白小男孩,紧紧地抱在一起。

“娘!娘!”女人喊声凄厉。

太明迅速低下身,探指点上老婆婆的额头,只片刻就离开了。

小石头刚想上前询问一二,就看见太明很轻地摇了下头。

小石头顿住脚步,瞬间抿紧了唇。

“儿媳妇……,儿媳妇……,你有没有事?”

女子双手撑地拖着受伤不能动作的双腿爬到老婆婆身边:“娘,娘,我没事,媳妇没事……”女人哽咽不止,哭的话都说不利索。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婆婆全身上下疼痛不已,脸颊却爬上了一抹笑意。

这时被太明一脚踹出去的书生骂骂咧咧地爬起了身,他目光凶狠,脸色阴沉,除了身上的衣衫竟看不出一点书生之气。

他恶狠狠地看着太明和小石头:“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来别人家里管闲事!竟敢私闯民宅,小心我去官府告你们!”

太明看着他周身涌动的气息,知道没有找错人,正是中了凶兽的阴邪之气。

这次金蛟似乎也感觉到了些不祥的气息,它凉凉地说道:“没沾上这气息之前也不是啥好东西。”

“嗯!”小石头赞同地点头。

有的人是被凶兽的阴邪之气改变了心智,而有的人原本心中就有恶念,这阴邪之气只是提前了恶念被付诸行动的时间。

书生看太明没有理会自己,除了冲上头顶的怒气还冒出了一种被人侮辱的恼恨。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来管老子的事!”

书生一把抓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向着太明就冲了过来,刚刚近身却又被太明一脚踢飞。

书生又是飞出几米远,伴随着一声惨痛的叫“啪”的一声再次落地,只听声音就知道比刚刚摔得更重。

小石头本来就够讨厌这个人,这会他竟然还敢对太明说话不敬,书生刚落地她立马跑了过去,对着男人就是一顿猛踹。

小石头虽然是刚化形的小妖灵,还没有修为,但是力气却比普通人大了许多,书生被她踹得嗷嗷直叫。

太明只留意着她的安全,并没有叫停。

这时一双满是鲜血的手拽住了太明的衣角:“仙人,仙人,救救我娘吧,救救我娘吧!”

这女子刚刚跌坐在地上正好看见了凭空出现的太明和小石头,她知道眼前的不是凡人。

太明蹲下身扶着女子的双手,扶直了她的身子,他什么都没说,伸出手掌隔空放在了女子受伤的双腿上,不到片刻女子就觉伤处开始发热,这突如其来的热麻感很快就代替了锥心的疼痛。

片刻间女子就觉得伤处开始发痒,很快就不再流血了。

又过了一会,感觉差不多了太明才收回手掌,他收回手后女子立刻爬起身,跪在地上对着他不停地磕头:“仙人,仙人,您救救我娘吧!求您了,救救我娘吧!”

太明轻轻摇首:“对不起,是我们来晚了。”

“仙人!!”

太明不再说话。

女子颓然倒地,这就是连仙人也救不回的意思了,女子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

“儿媳妇……儿媳妇……”

“娘,娘……”

听见老婆婆虚弱的声音,女子跌跌撞撞地爬回她身边:“娘,你怎么样?你坚持坚持,我去给你找大夫,给你找大夫。”

老婆婆摇着头:“闺女……是我没教好孩子,是我……对,对不起你,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没有,娘你对我一直很好,我能得你这样的婆母是我三生有幸!”

老婆婆摇着头,好似不同意女子的说法,还是不停地说着:“对……对不起……对不起……”说完憾然合上了双目。

“娘!娘!”

这叫声让小石头瞬间停了动作,转过身怔愣看着女子抱着老婆婆痛哭的样子。

书生见眼前这个力气奇大无比女人突然停了动作,转过头不动了。他快速弯腰捡起匕首,恶狠狠盯着小石头,双手握着匕首抬手就想刺下去。

太明头也没回,只见两道金光倏然从他袖间飞出,一道圈着小石头把她瞬间带回了自己身边。

另一道宛如长鞭,一下抽在书生身上,金光下了重手,书生一下就被抽得皮开肉绽,。

“啊……,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书生瞬间倒地,不停翻滚哀嚎。

小石头站好后太明抬脚向书生走去,他停在书生身边,声音比前几天更低沉,他问道:“疼?你举刀伤害母亲和妻子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们疼不疼?”

书生疼得青筋暴露脸涨得通红,但还是梗着脖子,面对着母亲的离世竟然没有伤心和愧疚,脸上带着股满不在乎:“要不是这个臭娘儿们霸着我家不肯离开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怨你这个臭娘儿们,丧门星!你到底给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她连我这个儿子都不向着!丧门星,就是你害死了娘!”

书生话刚落金光又是一鞭抽了下去,比刚刚抽得更狠。

“啊……!!”书生又是一阵杀猪般惨叫。

“你!你竟敢打我,你是不是这臭娘们的姘头,想来为她出头?你给我等着,我去官府告死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太明眉头微微皱起,紧接着就又是一鞭:“啊……!啊……!啊……!”又是一阵几乎疼得变了声的惨叫。

这时不远处伤心哭泣的女子终于突然停了动作,她把抱在怀里的婆母轻轻地放到了地上。抬起头,眼里最后的一道光好像消失了,她木木地看着还在地上疼得打滚叫骂的男人,觉得自己过去的这些年好像是个笑话。

“王闰彦,我没想到自己倾心相悦的竟然是这样的人,是我眼瞎,是我眼瞎,哈哈哈……,是我眼瞎……!”

小石头看着女子的神情心中刺痛,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然泛起了一股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共情。

“……王闰彦你现在就去写休书,我接了。”

听见这句话书生竟然顾不得疼,咬着牙欢喜地起了身,真的一瘸一拐地跑进屋里写休书去了。


女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他们非常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几位仙人相助。”

太明轻摇了下头:“夫人客气了。”

小石头看了太明一眼,仿佛隔空收到了指示,赶紧把女子扶了起来。

女子又对着他们弯了下腰,才转身走到了一直脸色煞白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身边。

两个孩子被吓坏了,直到母亲来到身边才敢哭出声:“呜呜呜……,娘,娘。”

女子心疼不已蹲下身一把把两个孩子抱进怀里,愧疚的不停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娘对不起你们。”

两个孩子抬起手臂紧紧抱住了母亲,只不停地呜咽着,喊着娘。这时他们袖口略宽的衣袖随着动作滑下,无论是大的还是小的,胳膊上全是成片成片地烫伤。

小石头走回了太明身边:“将军……”

她喊了两个字,然后停下了许久:“……幸亏早来了一步。”

不然,这母子三人今日还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

太明低下头看着小石头,这一会的小石头神情和眼神都变了,竟带着一股莫名的熟悉。

就和几百年前在溧阳城外大雨中的客栈,他见到她时的眼神那样的接近。

那时她的父亲和伯父一家死于官场斗争,她眼中的悲伤一直深深地印在他心中。

当时他想,等边关战事结束他回京要替她的父亲和伯父讨回公道。

却没想到自己与十万将士血战边关,迟迟等不来援兵,此生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

不多时书生手里拿了张纸,兴高采烈的跑出屋,他走到母子三人面前丢下休书,居高临下地说道:“拿着,赶紧回娘家去,还有这两个晦气的一并带走。”

女子松开怀里的孩子,双手抬起双掌接过了书生递过来的休书,指尖都在颤抖,这一纸休书于她仿佛重于千金。

女子什么都没说,只低下头呆呆地看了许久,嘴角勾起笑意,但是双眼却盈满泪水,一副神情似笑似哭满满尽是心碎,懊悔和无奈。

女子看着休书的最后两句话:“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哈哈哈……,”她大笑一声,“我十三岁识得你,十五岁与你定情,十六岁随你回了丘阳城,对你忠贞不渝,爱你,敬你,相夫教子,孝顺婆母。如今二十三岁,一场大梦十年才醒……怨我自己识人不清,忤逆长辈听不进劝,这一切全是我咎由自取。”

女子语气悲凉,说完这些把休书规整叠好放进衣襟中,她抬眼看着曾经的良人:“闰彦,我只问你一句,你心里到底有爱过我吗?”

书生面露不耐:“那时我才多大,根本不识情爱,你还想让我说多少遍!”

女子复又低下头,没人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女子的样子让人心生同情,可是这样的事旁人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小石头心有触动,挪着脚步不知不觉靠近太明身边,感觉只有待在他身边才能安心。

片刻后女子起身走到太明面前又是弯腰一礼:“仙人既能帮我治好腿,能否再帮帮我可怜的孩子,他们前些日子被烫伤,到现在还时常疼得夜不能寐。”

太明虚扶起女子:“这是自然。”

“谢谢仙人!”

太明走到两个孩子身边,被吓得如惊弓之鸟的孩子竟然不害怕他的靠近。

太明蹲下身,伸出两只手掌轻轻抚着两个孩子的额头:“别怕。”

“嗯。”

“嗯。”两个孩子同时点头。

小石头也走到女子身边,她心里闪过了许多安慰的话,可是又觉得都不合适,最后只能问道:“夫人娘家是哪里的?”

“泉城。”

小石头知道泉城,他们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小石头看着女子如此恍惚难过的模样决定一会去求求将军,他们能不能再走个回头路,把母子三人送回去。

“泉城离这里不远,回了家就都好了。”

“回娘家……,”女子看着已经进主屋,正迫不及待地往外扔着她东西的丈夫,“当年如果听了母亲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女子又回头看了看正在被太明治疗的孩子,轻轻说了句:“就拜托仙人了。”

太明摸着两个孩子的额头,他的灵气缓缓地进入两个孩子的体内,帮他们治愈着身体上的烫伤。

谁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小石头惊慌失措的声音:“夫人?!”

太明倏然回头,那女子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身体向后倒去。

“娘!娘!”

两个孩子看着这一幕从太明掌下挣脱,小小的身子连滚带爬飞快奔到母亲身边。

女子不知何时捡起了刚刚书生掉在地上的匕首,趁着小石头转头的瞬间深深地刺进了自己胸口。

两个孩子小小的身体趴在母亲身边,叫着娘,不停地哭泣。

太明已经走了过来,小石头抱着女子,仰起头看着他,声音里带着颤抖颤:“将军……”

太明伸出手指隔空轻轻地探了一下,沉默一瞬,随后叹息着轻摇了下头。

“将军……”小石头握紧怀里的人,掉下了眼泪。

女子嘴里不停地往外呕血,目光紧紧盯着太明:“我……我是,泉,泉城……苏,苏氏,求仙人把我的孩子送回娘家……”

小石头满心怜惜又怒其不争:“你也可以回家的,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

“我……我当年不听劝阻……落得如此,无颜……无颜再见父母,只求母亲能……顾好,孩,子……”

临到这最后一刻女子也是闹满心的疑问:“我与他年少相识……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嫁与他,我这么爱他……究竟为何走到了这一步?”

女子渐渐焕然的眼神望着天空,这一句也不知到底是在问谁。

小石头突然安静了,脸上露出了一股说不出悲凉之色,她抬手帮女子擦掉了脸上的血,声音低沉:“寻错了人,便一切都是错的,情越深受的伤便越重。”

太明没有想到这个不谙世事的小石头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女子的瞳孔越散越大,眼看着马上就要不行了,太明看着女子郑重地点了下头:“放心去吧。”

女子知他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嘴角扬起了一抹笑,轻轻说了句:“谢谢。”

这句话落她又说了一句,“对不起……,可,太苦了……”

这声对不起不知她到底说给自己孩子的,还是说给父母的,或者两者都有吧。

小石头抬起手掌轻抚在女子眉眼之间,帮她合上了双目,之后手掌下移,覆在了女子还紧紧握着匕首的双手上。

“松了吧,无事了,我们送你归家。”

小石头的话让太明怔愣一瞬,他生前与那人的相处一手便数得清楚。

这几百年间每一幕在他的脑海里都反复出过无数次,因此这些记忆不但不曾褪色,反而在他每日的不断描绘下愈加清晰。

当时故国都城正值海棠花季,城外官道遭外邦悍匪袭击,她被逮人掳了去,他奔袭百里救回了她,他记得自己对她说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从小石头带着这样一张面孔作为妖灵从他身边苏醒起,除了刚开始的心慌意乱外,之后他心里一直分得清清楚楚。

而这一会这小石头脸上的神情和说出口的话,竟让他心间有了一瞬的模糊。

太明心里震动又讶异,原来妖灵竟可以这样接近神明心中所想。

此时一直专心在往外扔东西的书生终于注意到了这一幕,他看着刚刚被自己休弃倒在那里原配,似乎有一瞬间的出神,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他很快呸了一口:“早识相点也不用闹到这一步,娘就是让你这个丧门星害死的。”

小石头握紧双手,手上动作非常小心地放下女子,之后以完全相反的姿态豁然起身,只是她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就被太明一把按住了。

太明抬步向着书生走去,他身材高大,放重的脚步蕴含着无尽的气势,书生在他面前显得格外瘦小,书生心生胆怯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咽了口唾沫逞强开口:“你,你想干什么?!”

太明没有回答他,直接曲起手指弹出一道金光,金光狠狠砸在书生胸口,力道之大的逼得他接连退好几步。

之后金光散开,一抹黑色轻烟从书生身体里散去。

待黑烟散去散开的金光又忽然聚拢,由圆点变为一根绳状,瞬间将书生绑紧拖拽到了太明身前。

太明探指点在书生额头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些动作发生在一瞬间,直到这时书生才反应过来,他惊恐地开口:“你……,你想干什么?!”此时书生终于意识到了恐惧,颤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安。

太明没有搭理他,片刻后就收起了手指转过了身,仿佛再懒得看书生一眼。

太明又从衣袖间掏出了上次装老者的那个抽绳袋子,把女子收了进去。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想生前死后她都不会再想跟你有牵扯了,当然,你也不配。”

太明说完这句话金光从书生身上再次散开,离开书生后重新又聚拢成一点,飞回到了他手间,书生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拾儿,我们走了。”

小石头“嗯”了一声,转头看了书生一眼颇不情愿地跟着太明离开了。

出了门小石头还有些愤愤不平:“将军为什么不让我收拾他?”

太明看了她一眼,小石头刚刚苍凉沉静的表情已经消失,恢复了她平时的样子。

他收回了视线,回答道:“他亲手杀了自己母亲,自有律例收拾他。即使他侥幸逃脱律例收拾不了他,他也活不久了。”

刚刚太明寻找线索的时候顺便测了下书生以后的命运,他命中有一劫难,他的母亲心疼儿子已己身代替儿子受过,现在这个代他受过的人死在了他自己刀下。

就只能他自己受着了。

世人皆说这世间没有因果报应,但日升月起潮涨潮落世事轮回,报应其实是有的,只是你不知会报应到哪里,报应在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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